倦时弹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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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我们是一顿饭的缘分呢?吃得不满意别骂我就好了。

荣仁·少年游

荣仁·少年游

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。

 

Tip:有私设有ooc,自以为终于看懂,很喜欢这种感情所以试着写了一下TT。前半段是杨锦荣视角,后半段是陈永仁视角。

 

陈永仁走的那天,正值炎炎烈日,没有半分要下雨的迹象,蝉鸣显得太过吵闹。他平时就很安静,显得有些腼腆,现在被赶走,当然更不会多说话。他以背影应对无休无歇的蝉鸣,在勃然的吼声里安静地走出了这个群体。“不守规矩的人,就会像他那样!有没有人想跟他换啊?”

 

杨锦荣虽没转头,眼神却在竭力捕捉陈永仁的背影。陈永仁不守规矩,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。陈永仁和他不熟,但他对陈永仁相当了解,无数次屈居后一名的过程让他隐隐约约的嫉妒之余,也从心里敬佩陈永仁。他一直视为可敬的对手的人,怎么可能轻易抛弃这条赛道。但陈永仁就是那么坚定地走了出去,只在铁门关闭时,半侧过脸来。

 

他是留恋这个地方的。这样的心绪,杨锦荣全然理解。

 

那他为什么…?思路被一声大喝打乱,不知老师一脚踢在谁的腿上。“看什么看?你想跟他换?!等会儿留下来!”这下,原来还有些衣物摩擦的声音也湮入寂静。这个不知何故偏转过头去看了眼陈永仁的人,杨锦荣倒也记得。刘建明。只不过他的表现虽然也不错,有陈永仁这样的标杆竖在杨锦荣面前,杨锦荣一向是无暇他顾的。

 

陈永仁被勒令退学的一事,即使作为谈资也不够他们聊几天。大家对陈永仁的家庭亲友一无所知,此前曾有人见过他在路上和女友约会,他穿白衬衫,女朋友长发飘飘,总是挽着他的手微笑。他的成绩够惊艳,因而大多人遗留的情感不过是浅浅的羡妒。不过他一向听话,优等生,Sir都偏爱,如果不是真的犯了规矩,恐怕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如此重罚。有些话太轻,有些话太重,真假难辨,杨锦荣一概置之不理,喝自己的水、吃自己的饭,将水瓶盖拧上,提起笔。

 

“又开始写报告了。”他听见,也跟没听见一样。“喂,是不是觉得他走了,轮到你做第一?”杨锦荣这才抬头冷冷一眼,警告的意思,又低头做自己的事。他是不屑和他们分辩的。

 

陈永仁即将被大家忘怀之际,又重新翻起一层小水花。“我在街上遇见他,一点之前的样子没有。听人说,在做小弟给人收钱。”小弟啊?只要将来不犯到他们手里,总与他们无关了,因此只是流传了几句话,仍然平息下去。杨锦荣当做不在意、没听见,私下却从他们的话里拼凑出现在的陈永仁。穿黑色的皮衣,眼神阴郁,他仍然不太说话,因为混道上的事,和他女朋友也闹了不愉快。混道上?他会主动混道上?杨锦荣忽然微微一喜,如窥见个中玄机,险些在报告上写错了字。

 

杨锦荣的学生时代,就在这些纷乱的流言蜚语里、挑灯夜读的日子里度过。他经常想起陈永仁。他们俩并没什么密切交集,只是在各项科目上,杨锦荣都存心比较,因而过分留意。记得烈日下跑步时,他追在陈永仁身后,陈永仁有几回也扭头睨他,忽然向他欣欣一笑,眨了眨眼,便发狠似的往前冲。杨锦荣先是一愣,后是一讶,旋即握紧双手,再度试图追超。还有一次是在路上遇见他,刚得知他又是第一,心里尊敬之余,又有几分自嘲。陈永仁也看见他,竟比他还紧张,拘谨地点了点头。杨锦荣此时骤然想起,陈永仁是经常比自己害羞的,额头一层薄汗,眼珠乱转,多是忽而看过来,忽而飞去别处,生怕被发觉似的。这么一想,仿佛自己比陈永仁还是很有个好处,于是自嘲、心灰全都置之脑后,反而大大方方向他点了点头,做出请的手势。陈永仁愣了愣,大概不知如何回复,原来双手插兜,也伸了出来,贴在裤边蜷着,只是再点头。他们俩就错开身去,各走各路了。

 

此后,神态被杨锦荣视为另一种长处。他的庄重、板正、冷硬与如同刻在脸上的微笑,成为他的另一种能力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,这也是黄Sir与叶Sir后来对他屡加赞赏的一点。

 

大家总认为杨锦荣一定不喜欢陈永仁。杨锦荣认为,喜不喜欢要另说,但在学校里,他极有可能是最熟悉陈永仁的人。

 

——

 

他和陈永仁再见面的时候,几乎没有认出陈永仁。彼时陈永仁正一手揪着人的衣领,一手拿着烟灰缸猛砸,边沿上的一圈都是血。他施施然率队入内,像此前处理每件案子一般,彬彬有礼,甚至向陈永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。陈永仁讪讪收手,撇嘴站去边上。按规矩办事,自然提回局里处理。

 

杨锦荣手下的保安科,由他以身作则,胆大的几乎从无严守规矩的想法,想打人时,就想办法创造打人的机会,成为共识。韩琛熟知他作风,陈永仁落在他手里,不挨一顿,反而可疑。“保安科很多秘密。”拉开门时,杨锦荣的心里颇有几分徘徊犹疑。如果不是选择了走上这条路,陈永仁当然不致如此失态。但弹指刹那而已,他面不改色向黄志诚展现屋中场景。

 

椅子翻倒,陈永仁的人还被绑在椅子上,额头抵地,头发被汗浸湿紧贴脸颊,双手在身侧成拳,似想再用力一挣,但已呕吐得没了力气,只断断续续咳嗽。杨锦荣仍庄严地俯视他,笑容不变,又转过头来看黄志诚的脸色。黄志诚眉头紧锁,一瞬间脸上肌肉绷紧。杨锦荣在心里低低笑一声。

 

保安科的几位扶陈永仁起来松绑,他神态狼狈,站在一边,捧着不知哪来一张纸巾捂在鼻梁上。不看人时,陈永仁便垂着眼。这回保安科抓人,是韩琛给杨锦荣捎信叫他下下沈家兄弟的威风,陈永仁明面是台上这出戏的主角,实际也不过是随手抛出的一颗棋。他识相得很,真正的主角登场,就退避一边。

 

莫名的,杨锦荣想起学生时代听长篇大论的教育时,百无聊赖,他也会忍不住去搜寻陈永仁的神色。陈永仁有时态度端正,有时垂着眼快睡着了,有时微微偏过头去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,虽是好好学生,也做不到每一刻都是好学生。此时陈永仁正事不关己地垂着眼,灯光在双方对峙中都显得阴森,照不进他的眼睛。他在想什么?

 

“你呢?要不要投诉我啊?”

 

陈永仁抬起眼来看他,神情复杂。似乎不解似乎艳羡似乎胆怯,他不怕他,大概是怕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。陈永仁一句话也没有说,“我告你,阿Sir?开什么玩笑。”似乎这句话从他眼里说了出来,冷嘲热讽的。他迈步就要走。

 

杨锦荣伸手一拦:“稍等。”他与陈永仁对视:“你识得我么?我识得你。你小心点。”

 

气氛为之一滞。念书时,杨锦荣也常有一句话搞僵场面的壮举,大家奈何不得,现在黑白通吃,更是无所畏惧。陈永仁不答话也不寻衅,跟着大家走了出去。

 

——

 

打了沈亮,这桩事到底不能轻易收场,黄志诚打电话叫他去看心理医生,否则监禁。杨锦荣本就消息不慢,稍加留心即刻注意到,心底又是好笑又是关怀。做卧底殊非易事,不过连陈永仁也会着道?不会吧。他心境究竟如何,实难定论,让他看下心理医生,嗯,勉强算好事。

 

陈永仁虽然百般不情愿,不得不向监禁妥协,定时定点来李医生处报道。某些方面,她的手段如女学生告老师般,将陈永仁也拉回相同水平斗智斗勇。韩琛鬼精,傻强也不能交心,说话做事处处提防,一举一动关涉性命与大局。但这位李医生的不同,一来是较量之处无关紧要,二来她一心想要他讲真话的方式总是拙劣:“陈生,可否请你讲下你的家庭环境啊?”陈永仁信口开河:“我爸有三个老婆,那么我就有十六个姐姐咯。”

 

治病的过程,捉弄她,像回到念书时和同学们玩闹一样。那时陈永仁颇有几分腼腆,杨锦荣则看起来高傲,两人常年盘踞一二排名,大家理所当然认为他们互相较劲。某次彼此玩闹,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要答“对”,娱乐几局,捉来杨锦荣凑数。杨锦荣嫌弃游戏幼稚,只是被大家苦劝,推辞不过才入座。起先两局还好,后来忽而谁说:“杨锦荣,你讨厌陈永仁。”杨锦荣脸色即变——这么说不太精确,杨锦荣的脸色大部分时候四平八稳,看不出端倪,只是陈永仁感觉到气压骤降,他眼里浮出怒色,说了句:“无聊。”站起身来,再也不肯列席。场面一时僵住,众人你望我我望你,打个圆场算了。生动活泼,难得幼稚。同李医生自己从座椅上跌下去,颇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 

陈永仁念书时腼腆,其实也总想和他们放开玩闹,心愿竟在捉弄李医生上实现,长久以来的阴郁不安都消除几分。竟如少年时。

 

于是陈永仁不客气地在杜撰谎言中加入念书时的故事:“曾经念过书,有位同学只擅长写报告,哦,报告类的作文。写得再好还是比我考得低。我?比满分差一两分吧,记不清了。”

 

李心儿从奋笔疾书里抬头,半恼半不信:“你?你!”感觉录下一段废话,何况,他的念书生涯能和他的现状有什么关系?辍学后给他留下的影响还能有几多?着了他的道,又听他鬼扯一通。他的笑容却快乐。他说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时,流露出几分活泼的气息,健康得不能再健康;但健康人何必如此抗拒一个医生的关怀?李心儿哗啦将那页纸撕下,犹不解愤,开口道:“警告你好好说!”陈永仁微笑复微笑,这几天里他笑起来像学生更多。

 

他从李医生处离开,傻强开车接他,路上有一搭没一搭闲话。傻强向前点头示意:“你看见没啊,那个啊,那个车里,姓杨的啊!”

 

陈永仁几分扫兴,心里暗暗警惕,只作不想谈论此事:“不过今天我还同那位李医生说有位姓杨的同学。”

 

“从没听你提过。”傻强还在留意杨锦荣那方的动静,随口接茬而已。

 

陈永仁夸张道:“我不想炫耀而已。那个同学虽然写报告写得过我,不过次次我第一,差点满分。”

 

傻强口吻和神态也变得浮夸:“满分?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仁哥。喂喂,走了走了。”

 

“嘁,不准泊车啊这里,当然走咯。人家督察,难道会来特地盯你梢?别自作多情了。”陈永仁抚着额上的伤口,亦向杨锦荣车辆离去的方向瞥一眼。此时连杨锦荣的侧影、背影都看不真切,但他曾出现过,是不争的事实。

 

——

 

心理治疗不能妨碍工作。韩琛沈澄的军火交易提上日期,陈永仁当然也不能缺席。消息传给黄志诚,陈永仁受韩琛的命令,亦要到现场交货。波光粼粼,船泊在岸边,沈澄高坐俯视他。他经常接受居高临下的审视,不以为忤,神态自如。小弟的呼喊裂开平静:“空的!”陈永仁反应过来,脸色一凛,握紧手中的枪躲藏,背后即刻枪声大作。

 

时间太短,思绪太乱。怎么回事?韩琛又摆了他一道,他的命对韩琛而言无可紧要,这是必然的。韩琛狡诈多疑,再行试探,但他究竟疑心什么?沈澄的身份究竟是什么?这已经来不及细想,陈永仁侧身而出,一枪打中沈澄的腿。沈澄的枪亦射中他的手。

 

他先一步放弃抵抗,始终学不会道上一枪中头的凌厉,任凭沈澄将极具危险的枪口扫过他的额头、鼻尖、下巴,每一下踩在死亡的节拍上。为什么不开枪打他的头?陈永仁受制于人,略略挣动了一下,想要偏开头去而不得,正视沈澄亦不可能,只眼尾含着警惕睨他:“我冇瞄啊。”他们俩的对峙不急在一时,因为另一个人已出现在了路的另一端。沈澄一手勒住他脖子逼他起身,一手拿枪对住他。路口的人是——杨锦荣。陈永仁瞳孔收缩,记得他曾和韩琛互通有无,难道也是韩琛拜托他来?警方本来收到讯息,为什么迟迟没有出现,只有他一个人来?韩琛临时计变,如果来了,并无真凭实据反而被拖入浑水,或许、或许杨锦荣是友非敌呢?

 

“你们两个死了,报告还不是由得我写。我在学校,写报告最拿手了。”他神色平稳,甚至浅笑,手中的枪轻摇两下,似乎暗示什么。

 

陈永仁顾不上观察这位杨Sir的神色,只眼神下滑,盯住沈澄的枪口。沈澄面色竟也见霁,挪开枪去:“他不是韩琛的人。”陈永仁脖子得到自由,豁然扭头去看他。墨镜挡住沈澄的眼神,但陈永仁向来擅长察言观色——沈澄的笑容是出自真心。

 

——

 

枪已不在手里,杨锦荣为沈澄点烟。陈永仁捂着手,坐在一边。杨锦荣替沈澄点烟毕,走来站去陈永仁身边。劝他去看医生已被否决,杨锦荣仍然担心,十句话中,有八句话他说话时却在看陈永仁的手。

 

港口话别,不过几句,沈澄连姓名也未透露即匆匆离去。叫他影子,会否太老土些啊?陈永仁目送他一瘸一拐走远,那一枪打得既准且狠,他心生愧疚。如果当时观察更仔细些,或许可以再规避几分伤害。沈澄的影子没入黑夜,无从寻觅。

 

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。91年,如非你走了,我拿不到银鸡头。”杨锦荣另起话头,说得缓和。

 

陈永仁讶然,拧眉想想,冲他会心一笑。回忆珍贵而模糊,他怕沉溺过往的美梦中不敢多想,却对少年时光喜欢非常。他是记得生活中曾出现怎样的人,只是阔别经年,他已经变了,杨锦荣也变了,他几乎认不出杨锦荣,但又好似并未多变。

 

他精神开始放松,眼神失焦。杨锦荣就在他面前,但他并未凝神打量,只是放空,神思飘飘,不知飞向何处。杨锦荣明白这是陈永仁对他信任的体现,非但不生气,也静默陪同在旁。陈永仁的秘密知者甚少,能有人分享这份心情已属难得。两个人来记,一个人忘了,也有另一个人记得。

 

忽而,陈永仁别开头去,不肯再看杨锦荣。香江夜色从来好,遥遥望去,星星灯火闪耀,风比情人的吻还轻软。香江波澜翻涌,灯火被江水揉碎、拍碎、打碎,最后几难辨析哪点亮光属于哪座高楼。杨锦荣初时只以为他在远眺无声江流,亦为与沈澄作别而遗憾,并不打扰他;但侧脸看他,才发现灯光下,陈永仁眼中泪光闪烁。“喂,你…”他手足无措,从来不擅长应对如此情感,何况竟出现在陈永仁的脸上。陈永仁已够内敛,他熬了这样多年,偶然得到片刻闲暇卸下心防,即便如此,他流泪也无声。

 

他吸吸鼻子,抬起手,双眼通红竭力忍泪:“痛嘛。”是解释,但分明骗人。

 

杨锦荣低下头看他的草率包扎,轻轻托住他中枪的手,心知肚明生理上的疼痛不过是他流泪的契机与借口。你都亦会哭啊,一半感慨一半怜惜。这几年来,美玉蒙尘,他是不得承认的和氏璧,被砂石磋磨,掩去光彩。他一直是第一,一直做得比他好,挑战的事情一直比他难,失去的东西一直比他多。杨锦荣倾身拥抱他,无言传达:你已经做得很好,你辛苦。

 

狼狈时候,杨锦荣肯不看他,是这个拥抱的第一好处。陈永仁略感轻松,汲取他所需的信任与温暖。他所遗忘的少年时代,那时义气非凡,自以为一往无前,然而卧底以来,他屡屡挫败,在无天光的崎岖道路上摸索。他珍视的赞誉、勉励,回避的期许、信任。他想吐露的种种,在学校时,我也被教过不应该这么做不应该那么做,但我现在是古惑仔啊。怎么做才算好?韩琛肯相信我,黄Sir也能明白我?三年又三年、三年又三年,他执着的还是少年时的自己,那样才最好。即使很难,但那样才最好。

 

回不去的好时光,最难忘是少年游。

 

如难共你年少时轻狂恣肆,只得同你到今日意气相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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